来源:河北广播电视台冀时客户端
责编:王悦
时间:2025-09-24 09:59
重阳:大家好,我是重阳。9月3日要到了,对中国人来说,这是个大日子。我和你一样,朋友聊天、同学聚会,这是个热门话题。比如我的这位老同学徐丹,电影人。
徐丹:“9·3”我觉得这次阅兵期待已久了,应该是一件大事。
重阳:他说他的老父亲同样在期待这一天。
徐丹:他对“9·3”阅兵肯定是期待的。我也一样啊,我跟他也聊过。
徐光耀:我很希望我在“9·3”那天,一分一秒钟不落地来看看我们的大检阅。
重阳:他的老父亲徐光耀,中国当代著名作家、电影编剧家,代表作品包括《小兵张嘎》、《平原烈火》、《昨夜西风凋碧树》等等。
徐光耀:我是徐光耀,今年一百岁了。2025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谨向抗战英烈们致以一个老兵的崇高敬意。
重阳:他没有讲自己是作家,取得了什么样的成就,他更愿意说自己是一名老兵。
徐光耀:我当兵整整二十年,二十年的军龄,我从1938年算起是七年抗战,全部参加了。
重阳:1938年,在中国的历史上那是一段什么样的岁月?1931年,日寇侵占东三省。1935年,《义勇军进行曲》诞生,它至今依然是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歌。1937年,中国当时的首都南京陷落,30万同胞罹难。1938年,田间已经写出那首著名的短诗《假使我们不去打仗》,假使我们不去打仗,敌人用刺刀杀死我们,还要手指着我们的骨头说:“这是奴隶!”1938年,艾青已经写出了《我爱这土地》。1938年,毛泽东在陕北窑洞里写出了震烁古今的《论持久战》,他告诉自己的同胞:“抗战,我们最终会胜利,但显然要经历一个漫长而残酷的过程。”1938年,1938年,徐光耀十三岁,他穿上八路军的军装,拿起了枪。
徐丹:我父亲还是毕竟参军的时候他上过几年高小,在当时还算是识文断字的,包括一些个比如说岳飞的《精忠报国》啊,这些基本的这些个爱国的故事是有的。所以,我父亲参军的那会儿就已经有了“不当亡国奴”这个概念。
重阳:十三岁的徐光耀已经明了这是国仇,而他笔下的《小兵张嘎》呢,他们切身感受到的是家恨。
电影《小兵张嘎》片段:“区队长,老钟叔被抓走了,奶奶也死了,你们去救老钟叔,给我奶奶报仇。”
“好,孩子,这些我们都知道了。你是来报信儿的吧?”
“不,我是来参加的。”
重阳:这是艺术创作,但我们知道它无比真实。徐丹不止一次在我们的同学聚会上讲过这样一个故事,那是他整理老父亲的创作素材的时候,看到的一段真实的记录。
徐丹:说的是一个就是村长吧,村子的名字我真记不得了,还有一个保长,这是日本人来了之后,相当于它这个村子维持它正常运转的这么这么两个职务吧,接到了日本人的通知,明天早晨八点赶到某地吧,你们俩来。早上一去,去了一看,大概有十个村子,每个村子叫两个人,日本人已经在那了。到那广场一看,地上挖了十个坑,挖好的十个坑。然后这日本人就通过翻译告诉每个村来的两个人:“你们俩自己商量埋一个。”没有原因,不告你原因,你俩自己商量选一个人埋了,当场活埋。我父亲记述的这个故事就是因为这个村长岁数比较大了,大概四五十,孩子也成年了。这个保长呢还没有结过婚,然后就说:“埋我吧,我已经有家了,你还没结婚呢,埋我。”那个年轻的保长就说:“埋我吧,我没负担,你还有家。”当时争论的最后的结果是把这个村长就给活埋了。然后十个人埋掉日本人才说原因或者是说目的,剩下的人告你明天早晨你们几车粮食,还有什么什么物资放在这个村来,明天八点,来不了下一个就埋你。收队,人家就走了,人埋了,就是这样,没有什么道理,也不告诉你为什么先埋了再说。然后接下来日本人一走,剩下的人就赶紧扒这个坑,埋的人又扒出来,十个人里大概活了有六七个,还给救过来了,就包括这个我说的这个村长还是给救过来了。然后被背回村里边,扶到炕头上,第一件事叫大儿子过来参加八路军。
重阳:这个故事徐丹给我们同学们讲过多次,每次听感受都不一样。很难想象,当年我们那些可怜的同胞,他们甚至只是想活着,只是想过平静哪怕是贫困的日子,但是没有,没有更多的选择。要么死,像奴隶一样死去;要么抗争,投共产党,当八路杀鬼子,报仇!
徐丹:严酷的现实知道了,就是你当缩头乌龟照样没活路,你不奋起反抗照样没活路。不是说你不招日本人,日本人就不杀你,他杀你的时候没有理由,不需要理由,杀了再说。
重阳:所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所以不畏强暴,血战到底!
徐光耀:我从1938年算起是七年抗战全部参加了,而且在最残酷最残酷的那几年,我是在一个基层单位,县大队是最基层的八路军的武装了。
徐丹:而且我们八路军跟日本人它在实力上,军事素养上是差别很大的,跟日本人的战斗中牺牲概率很大,就伤亡的这个比例也非常高,还是很残酷的。
徐光耀:我在县大队里头干了三年,那是最残酷最残酷的三年。所以《平原烈火》呢,我一开头就写这个环境的残酷,鬼子对于我们扫荡的狠毒、凶狠、毒辣,那是我亲身经历的。我差不多打过一百次左右的仗,我们比敌人的火力、人数相差比较悬殊,我们不能够跑。我算我打了一百仗,又打了很多小仗,有时候一天打三仗,这都是有的。
重阳:出生入死,命悬一线。我曾经听徐老亲口讲过,有一次他被鬼子堵在村里,当时他十几岁,在锄奸科。
徐丹:便装里边是军裤,因为冷,所以套着呢。
重阳:如果真的被发现,那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徐丹:那次是差一点点,差一点,就是十个人,青年被挑出来,挨个地拉出去严刑拷打,其实眼瞅着就快到他了。
重阳:好像还是因为他瘦小。
徐丹:对,把他单独叫出去,有一个鬼子拿枪在后面逼着他,他当时还以为这肯定是到村外边一枪就打死了,结果那鬼子带他到山药地里让他挖山药。就是有很多次九死一生,有很多次非常危险。
重阳:每一天都有危险,每一天都无限接近死亡,但他们从来没想过低头。
徐光耀:我1938年入伍,1938年我就入党了,那时候我就接受了共产党是为无产阶级革命进行到底的一个党,它是为广大的人民群众真心真意地服务的一个党,是解放劳苦大众、人民大众的一个党。所以我从那时候就受了革命教育,坚定了革命的信心,所以遇见困难的时候,遇见危险的时候,我的的确确没有动摇过。
徐丹:加入了八路军,经过我们党的队伍的这种宣传、教育,那肯定是觉悟更高。当时的战士们、指战员们,他这种觉悟肯定是有的,否则的话没有坚强的信念、没有坚定的信念,抗日战争很难很难坚持下来。
重阳:在那个血与火的时代,做一名八路军战士,做一名党员,意味着承担更多的责任和风险,意味着以命相搏、身先士卒,没有荣华富贵,没有苟且偷生。徐老在日记中这样写:“共产党领导下之八路军区区五十万而能抗敌至半,竟无一排一连投敌,敌寇做梦也不敢想八路军会有将级干部投敌。日寇撼山易,撼八路军难。”
徐丹:我觉得还是信念吧,还是信念!
重阳:一次一颗子弹划过他的棉衣,他又一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结果那枪是从他好像从肩膀过去了。
徐丹:肩膀,就是冬天嘛,棉袄打开花了。
重阳:非常惊心动魄,他跟你讲过这些吗?
徐丹:嗯,他讲过另外一个,就是他当时有个战友也是在交通壕里边,他的战友在他前面,也是对方是敌人,战友比他先从这个战壕里面闪出来,然后就是一枪直接这个战友倒在他怀里,子弹打在头上了。出生入死这个词并不是仅仅是说一说,过了今天,明天怎么样是完全未知的,它是一种随时可能牺牲,随时可能付出生命的状态。
重阳:徐老则愿意把一切归功于人民群众。
徐光耀:主要的就是靠人民群众。我是在冀中军区这个地方长大的,我亲身受过冀中老百姓对我的恩典,他们爱护我、帮助我、掩藏我、保卫我,使我在七年的艰难困苦、非常险恶的环境里头过来了,我非常非常地感激人民群众,非常非常地感恩冀中人民。
重阳:徐老十三岁参加八路军,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那年,1945年,他二十岁,终于坚持到抗战胜利。他在日记中写:“我兴奋得不知怎么好了,夜晚我放开喉咙唱了半夜,把我抗战以来所学会的歌子全唱了一遍。”这时候他不但是一个老兵,而且是一个有着七年党龄的党员了。
徐丹:他跟一个战友就聊起来了,然后就说:“哎呀就是发生了这么多英勇的故事、可歌可泣的故事,这么多烈士都牺牲了,要是有个人,等将来胜利之后能把他们写出来就好了。”就是让他们这些英勇的事迹能被后人记住。其实就是从那次我父亲就萌生了这个想法,就是如果有机会将来会把它们写出来。
徐光耀:我的大部分文章,包括中篇、包括短篇、包括剧本都是打日本的,都是抗战的,抗战的军事题材。我一生的最大一个情结就是抗日战争。对我的影响太大了,影响了我的一生,到现在我提起抗战来话总是滔滔不绝的。
徐丹:他对当年的很多的故事,或者事例或者人物记得特别清楚,别看他一百岁了,就是哪个分区的、哪个部队的谁谁谁那,记得就张口就来。那段历史,那段记忆对他来说应该是非常非常深刻的。其实我父亲的第一部抗战的长篇叫《平原烈火》,他就是我要把它们写下来。
徐光耀:《平原烈火》里头的主角叫周铁汉,周铁汉是有原型的,《小兵张嘎》没有原型,《平原烈火》周铁汉是有原型的,他的原型叫侯松坡。我记得非常清楚,他叫敌人逮住,跟敌人在做了非常英勇的斗争,然后又越狱出来被敌人两个膀子都打残了。到部队以后行军的时候他不能背枪,他把枪夹着跟着部队行军打仗。据说是牺牲在天津以西的一个叫周刘镇的(音)地方,在战斗里牺牲在那,这些人我是永远忘不了的。我们的国旗是红的,那就是烈士的鲜血……(哽咽)
重阳:每每谈到这段历史,老人家会很动感情。如今我们谈到抗战,谈到抗战精神,我们会满怀敬意地说出它的内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爱国情怀;视死如归、宁死不屈的民族气节;不畏强暴、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百折不挠、坚忍不拔的必胜信念。而我们知道,所有这一切,在徐老的记忆中他们来自一个个活生生的人。那请问徐丹,老父亲的情怀,他的情结对你会有影响吗?
徐丹:会!会有的,会有的。包括拍抗战作品,我觉得这种传承也是必须的,也是作为一个影视工作者,也是一份责任和义务,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把当年发生的这些英勇的,甚至惨烈的,这种不屈不挠的这种故事传承下去、传播下去。
重阳:于是就有了那部《荆子花盛开的地方》。
徐丹:最后播的时候改名叫《底片上的记忆》,《底片上的记忆》,对,在央视六套播的。它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英勇,甚至是惨烈的一个故事。就是一个咱们河北阜平的一个抗日女英雄,叫刘耀梅,很不幸落入敌手,就是被日本人抓住了之后受尽了酷刑吧,受尽了酷刑,所有的、非人的折磨你能想到的,这个年轻的女性都承受了,甚至我如果在这个节目里说,或者在镜头前说就太残酷了。
重阳:这就是历史,不会因其残酷就未发生,不会因为某些人否认就不存在。当年徐老拿起枪去救国图存,拿起笔去述说历史,如今,徐丹是用镜头和银幕去努力讲述父辈的故事。这些故事太沉重,因为有太多的苦难和辉煌。
徐丹:拍刘耀梅的时候有一件事还是让我特别震撼的,就是阜平有一座晋察冀抗日战争纪念馆。我到那个纪念馆去参观,其实那次给我特别大的震撼,其实让我对中国共产党、对老一代革命家有了新的认知。我们抗日战争实际上是处于绝对劣势的,日本人,其实他们的计划肯定就是把八路军要彻底消灭掉,他是必欲灭之而后快这样一种状态下。在这种艰苦卓绝的环境中,我们的老一辈革命家在这个晋察冀边区在干什么呢?
重阳:这个事,徐丹也不止一次地和我们同学们聊到,他说他看到的是我们的前辈在认认真真地做胜利的准备。
徐丹:这么危险的环境下,我过了今天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未知的,但是他们在做成体系的准备,分门别类地培养专门的人才——这让我太震撼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必胜信念?所以我觉得中国共产党一定赢,一定能打败日本侵略者,这是由于他们的理想信念决定的。
电影《小兵张嘎》片段:“同志们,目前形势很好。希希拉,不不不不不,希特勒就是德国法西斯的头子快要完蛋了,小日本也成了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头了。”
重阳:我认真推算过嘎子的年龄,如果以1942年日寇“五一大扫荡”为背景,嘎子当时十二三岁的话,他比徐老,现在坊间将徐老誉为“小兵张嘎之父”,甚至“嘎子爷爷”,实际上推算起来,嘎子比徐老大约年轻四五岁,今年徐老一百岁,嘎子也应该九十五六了。《小兵张嘎》是国人耳熟能详的抗战文艺作品之中的少年英雄,类似的还有《鸡毛信》里的海娃、芦苇荡里的雨来,他们聪明、果敢、嫉恶如仇,建立功勋又全身而退。但我们也知道在真实的历史中充满着残酷与兽性,不屈与抗争的历史中,很多少年英雄并没有嘎子那样的幸运——王二小,1942年在涞源县牺牲于日寇刺刀之下;此前一年,更有狼牙山五壮士与敌激战至弹尽粮绝,跳崖就义;温三郁,河北省武强县人,1943年为了保守党和八路军的机密,他被日寇刺了四刀,砍下五根手指,也未屈服。事实上,从1931年算起,中国人的十四年抗战军民伤亡达三千五百万人,我们的胜利是辉煌的,也是惨烈的、是沉重的,沉重到我们时刻不敢忘记。作为同学、发小,同为读着《小兵张嘎》长大的人,我和徐丹也不止一次探讨过,假若战争来临。
徐丹:你或者是设想到今天如果我们,我们国家,我们中国被人侵略了,那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加入抵抗的行列里,这个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重阳:而我们知道,如今一切都已经改变。
徐丹:这是当年我们的八路军小米加步枪,跟外敌从军事装备上差得太多了,这几十年来吧,我们军队一直是靠着劣势装备去战胜优势装备的敌人,但等中国发展到今天,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会用优势装备,我们的装备会成为世界上的领先的地位吧。
徐光耀:现在这个时代非常非常好,是我所经历的最好的年代,我们国家现在在世界上很冒头的一个强国。我当了二十年兵,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三场战争,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处在敌强我弱,我们处在很艰苦、非常的困难,长久的是在敌人的优势压迫下战斗过来的,把部队武装得非常非常的强大是我多少年的愿望。我很希望我在“9・3”那天一分一秒钟不落地来看看我们的大检阅。
重阳:9月3日即将来临,对中国人来讲这是个大日子,很多人在等,很多人在盼,包括我的老同学徐丹和他的老父亲徐光耀、徐老,也包括我,包括我们所有人,我们在等那一天到来,等那个时刻,等那个神圣的仪式。它确实将向世界、将向每一个国民宣告——也许是再一次宣告:一个新的时代已经来临。在这个时代,我们是世界的强者,如果战争来临我们将使用优于敌人的武器与其交战并获得胜利,我们将有足够的力量捍卫我们的权益,并带给这个世界秩序与和平。
而那段历史,八十年前的历史,我们绝不遗忘。侵略者的残酷暴行、同胞们的悲惨遭遇,刻骨铭心;先烈的奋争和牺牲,我们必会代代传颂。所有这一切——狼牙山的五壮士,刘耀梅、王二小、温三郁,你们听到了吗?嘎子、奶奶、老钟叔、罗金宝、周铁汉,你们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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