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每日电讯》关注河北丨磁州窑韵今犹在,窑火燃千年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责编:陈可

时间:2025-12-26 05:56:04

《新华每日电讯》(2025年12月26日 第12版)

“南有景德,北有彭城”,彭城是一座建在窑渣瓷片堆上的千年瓷都。

彭城如今是河北省邯郸市峰峰矿区的一个镇,作为北方最大民间窑系——磁州窑的代表性窑口,彭城窑至迟在北宋后期便已兴起,经历金元时期的繁荣发展,明代以来一直是磁州窑烧造“香火”的唯一传续中心。

千百年来,形制不拘、装饰丰富的磁州窑产品融入了一代代人的饮食起居,定格下他们的兴趣意愿。但因属民间窑系,典籍对之记载很少。现代考古发现使被遮掩千百年的磁州窑绽放出绚丽光彩,也重新书写了中国陶瓷史。

之前人们多认为唐代越窑和邢窑、宋代五大名窑、元代以后景德镇窑等窑口代表当时最高制瓷水平。现代考古发现表明,从唐宋时起,磁州窑就对传统制瓷工艺不断创新,地位十分重要。

2010年,中国古陶瓷学会及文物部门专家实地考察彭城古窑址后,在《中国峰峰磁州窑遗址论证意见》中提出:“磁州窑开创的釉下白底黑(褐)花等装饰艺术,极富民间乡土气息和民间艺术特色,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和划时代意义。其经典性的装饰意涵和意趣,对吉州窑、景德镇窑等窑业,对后世彩瓷工艺,产生深远的作用和影响。”

专家认为,彭城“迄今保存有30余座古窑、50余座古作坊、7座渣堆等大量地面遗存,且地下遗存极其丰富。这是目前国内保存规模最大、保存现状最为完好的古陶瓷文化遗存,是极为珍贵的中国古陶瓷文化遗产”。

彭城窑火,在中国瓷器史传统叙事之外,“自由”燃烧,摇曳千年。

如今,汇聚在彭城的陶瓷匠人们守正创新,承续“跟着生活走”的民窑自由基因,创制着更灵动的产品。

从泥土里长出的“不循规”

“彭城街五里长,旮旯拐弯笼盔墙,遍地瓷渣堆,处处是窑场。”笼盔是烧制瓷器时保护器物的圆柱形陶件,积年淘汰的大量笼盔,成为旧时彭城主要建筑材料。

彭城的笼盔墙明代就有了规模,万历十五年(1587年)张应登《游滏水鼓山记》写道:“彭城陶冶之利甲天下,由滏河达于京师。而居人万家,皆败瓮为墙壁。”败瓮即笼盔,当时彭城有上万人家,瓷业兴盛,产品可水运至京。

彭城历史上属磁州,磁州窑之名始见于典籍也是在明代,但只鳞片爪、语焉不详,一直未引起外界注意。1915年,瑞典考古学家安特生路过彭城,看到一个“煤烟弥散,人满为患的工业城镇”,“煤田里的黏土都用来制造各种陶瓷器”。除此之外,这里并没引起他的更多注意。

3年后的考古发现,开启了彭城的成名之路。

1918年,距彭城约150公里的河北巨鹿大旱,人们掘井时在7米以下土层中发现古城遗迹,出土大量精美古瓷。文物机构调查确认,遗迹是宋代没于水灾的巨鹿古城,古瓷属于宋瓷。当时国家积贫积弱,巨鹿出土古瓷不少流失海外。英国学者霍普逊等研究者发现,这批宋瓷制作工艺与彭城产陶瓷相通,遂沿用明代叫法,称之为磁州窑。

彭城之名最早见于唐代,附近响堂山石窟中一块金代石刻,也记录有彭城。彭城据说原来叫盆城。这个“盆”及周边瓷土资源品类全、数量大且为产煤区,还处在滏阳河源头地区,用水及水运方便,为生生不息的窑火提供了坚实基础。

隋代这片土地始称磁州,民国改磁州为磁县,彭城一直是磁州(磁县)重镇,1950年,划归新设的峰峰矿区。磁州地区烧陶历史可追溯到新石器早期,彭城出土有大量商代陶片。北朝时期这一带已经烧制出了青瓷,然而当地瓷土因富含铁、钛元素,烧成后胎体呈现灰暗青灰色,难以与越窑青瓷的莹润媲美。是凑合着干,还是放弃制瓷?

磁州的工匠们选择了第三条路。

“当时的工匠充分发挥了‘化妆土’工艺的特性,丰富了陶瓷装饰。”磁州窑研究专家赵立春说,工匠们将当地特产的白色碱土研磨成细腻的泥浆,均匀覆盖在深色胎体上,再罩以透明釉入窑烧制。这个看似简单的工艺创新,却让原本质粗色陋的瓷器瞬间焕发出洁白莹润的质感。

隋唐时期,“化妆白瓷”的成熟不仅为唐代“南青北白”的陶瓷格局奠定了基础,更重要的是,它确立了磁州窑最核心的工艺基因——在限制中创造自由。

“这就是民窑的智慧。”国家级非遗项目磁州窑烧制技艺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安际衡说,“没有最好的原料,但有最‘智慧’的头脑。‘化妆土’的使用,就像中国画中的‘留白’,为后续的装饰艺术开辟了无限可能。”

与此同时,窑炉结构也在发生着革命性的变化。当地普遍采用的“馒头窑”,利用本地丰富的煤炭作为燃料,烧成温度更高,控制技术也日益成熟。在峰峰矿区临水镇一处唐代窑址中,发现了早期白釉绿彩和黑釉瓷器的残片,实证了当时磁州窑在技术探索上的多样性和包容性。

“每一个时代的磁州窑,都在重新定义什么是可能。”赵立春指着出土的各类瓷片说,从素白瓷到釉下彩,从单色釉到多色装饰,磁州窑的工匠们始终在探索材料的边界。

宋金时期,磁州窑兴旺发展,形成今彭城镇和磁县观台镇两个制瓷中心,是当时中国北方最大的窑场。宋代商品经济繁荣,市民阶层壮大,民窑为满足民众实用和审美需求,其艺术充满了鲜活生命力与世俗烟火气,独创一片天地。

白地黑花(又称“白底黑花”)是磁州窑最具代表性的装饰手法。工匠们将当地富含铁元素的斑花石进行研磨加工制成颜料,在施了“化妆土”的坯体上自由挥洒,再罩透明釉烧成。强烈的黑白对比、奔放潇洒的笔触,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装饰风格。磁州窑的创新却不止于此。划花、剔花、珍珠底划花、红绿彩等多种工艺在此时蓬勃发展,极大地丰富了陶瓷的装饰语言。特别是红绿彩的运用,为后世五彩瓷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磁州窑突破了当时五大名窑的单色釉局限。”安际衡说,在汝窑、官窑追求单一釉色的完美时,磁州窑的工匠们却在演绎色彩与纹样的自由组合。

金取代北宋统治北方后,磁州制瓷业融入了草原民族自由奔放的文化元素,装饰风格更加豪放粗犷,构图趋于繁密,白地黑花技艺更加纯熟,笔画更加流畅有力。

宋金时期,以观台、彭城等窑场为中心,磁州窑的强大辐射力影响了河南、山东、山西、陕西等广大地区的窑场,形成了一个风格相近、工艺相通的庞大“磁州窑系”,成为中国北方最具影响力的民窑体系。

元朝疆域辽阔,中外交流频繁,磁州窑的器物普遍体形硕大、浑厚凝重。彭城元代窑址中,出土了大量高约50厘米的大罐、大瓶,可以适应游牧民族储运食物的习惯。

“元代磁州窑的变革,是民窑适应性的最佳体现。”赵立春说,当服务对象从农耕民族转变为游牧民族,磁州窑的器型和功能也随之改变。

元代磁州窑产品通过陆上丝绸之路和海上陶瓷之路大量外销。如今在伊朗、土耳其、日本等国的博物馆中,都能见到元代磁州窑的实物。其独特的白地黑花装饰风格,对波斯、叙利亚等地区的釉下彩绘陶器产生了直接影响。

历史车轮下的“自由韧性”

彭城镇中心位置有条半壁街,如今商铺林立,当年确实曾经只剩半壁。那是在清道光十年(1830年),一场大地震之后,这个繁华街区的建筑只留下半壁,由此得名。

那场大地震几乎使彭城夷为平地,大量古窑被毁,陶瓷业遭遇灭顶之灾,窑工们膜拜的火神庙也被震塌。彭城的窑火并未就此熄灭,16年后,火神庙得以重建,“气象则焕然维新”,陶瓷业也逐渐恢复。

地震、战乱、市场变化……彭城的窑火多次在巨大冲击之下显现出“自由韧性”,摇曳至今。

明初战乱,河北人口剧减,曾红火的观台窑停烧,彭城窑也经受考验。《清实录》载,直隶总督方观承曾奏称,彭城人口主要是山西和河南的移民。这些移民在彭城承续了古窑“香火”,使彭城成为磁州窑独一无二的中心窑场。有明一代,彭城窑产量巨大,并设置了官窑,成为北方瓷都。

清代彭城窑产量大、品种多,日用瓷覆盖民间市场。《磁州志》载:“彭城滏源里居民善陶缸之属,舟车络绎,售于他郡。”民间有“千里彭城,日进斗金”之说。

经历地震后,彭城窑又逐渐兴旺。据1921年3月21日《农商工报》刊载,彭城“碗窑共有二百余座,缸窑亦有三十余座”。之后受到“洋瓷”冲击和战争影响,窑场纷纷倒闭,但窑火未熄,1945年初,尚有约60座瓷窑维持生产。

1945年8月18日,彭城镇解放。人民政府大力支持生产,彭城窑很快迎来新生,1946年,彭城投入生产的瓷窑达到157座。随后,在深厚的磁州窑历史文化和陶瓷手工作坊的基础上,通过组建公营瓷厂和公私合营等方式,彭城陆续成立了十大国营陶瓷厂和邯郸陶瓷集团。

据国家级非遗项目磁州窑烧制技艺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刘立忠回忆,原先分散、落后、只能烧造日用粗瓷的彭城手工瓷窑作坊,逐步发展成为集现代日用瓷、艺术瓷、建筑瓷、工业瓷等各类陶瓷研制、生产、销售为一体的大型国有邯郸陶瓷集团公司,成为名副其实的全国八大瓷区之一。

彭城窑与时俱进,淘汰了沿袭千年的陶瓷生产靠人工和畜力模式。1954年,彭城窑试制成细白瓷,结束了磁州窑千百年来只生产粗瓷的历史。1955年仿宋瓷正式生产,创造性地继承了宋代磁州窑的艺术特色。1956年,彭城窑开始研制釉上彩绘。在新中国成立十周年之际,彭城窑承制了人民大会堂河北厅的陈设瓷。随后连续多年推出了各种类型的彩绘瓶60多种,不少获省级及以上奖励,其中黑彩梅瓶获国优称号。

20世纪70年代,彭城研制诞生了脱胎于磁州窑古老工艺的新釉种——窑变花釉。这种釉五光十色、变化莫测,给陶瓷釉装饰带来了革命性的变化。1975年,第一瓷厂试验成功象牙瓷,当年就被外商选订10万件。

改革开放后,彭城先后从英国、德国等引进20多条先进生产线。彭城窑涌现出了象牙瓷、翡翠瓷、白玫瓷等新品种、新产品1000多个。

20世纪90年代的彭城,仅国有陶瓷企业职工就有2万多人,加上其他陶瓷生产配套人员,彭城地区从事陶瓷生产和相关产业的人员达10万余人。

2000年左右,邯郸陶瓷集团各企业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建立的生产关系,没能适应和经受住市场经济大潮的考验与冲击,企业停产,职工转岗,陶瓷业进入低谷期。

2007年,赵立春在《十月》杂志上发表了散文《北方瓷都的叹息——彭城古镇考察掠影》,其中写道,丁师傅已在彭城卖了20年的烤红薯,生意好时一天能卖几十斤,后来陶瓷业不行了,来的人少了,烤红薯不好卖了。

2008年,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出口受阻,国内市场不振,加上环保、转型等政策要求愈加严格,陶瓷产业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彭城不少陶瓷企业进入破产程序。大批陶瓷技术熟练工人或离开彭城,或在当地转行。

赵立春写道,陶瓷行业不景气,彭城陶瓷技工学校也招不上学生,改叫邯郸现代美术学校,但当地人知道换汤不换药的道理,还是没人来报考。

位于彭城的邯郸陶瓷研究所和邯郸陶瓷工业学校也关闭停办,研究人员和教师分流,磁州窑传续面临人才短缺断档、青黄不接的困境。

然而,彭城的窑火,从来不是那么容易熄灭的。

磁州窑盐店遗址博物馆位于彭城中心地带,2002年对外开放,地面上有清代和民国时期的古瓷窑各一座、清代作坊洞多条,地下有元代古窑一座。馆内还有刘立忠的工作室,20多年来他守护着元代、清代古窑,坚持用传统的方式制瓷。

刘立忠并不孤单,有一批磁州窑匠人和他一样,在彭城陶瓷行业万木凋零时节,选择坚守,等候春风。

“别人都说我有点傻,不如去外地赚高薪,但我觉得这里是根。”刘立忠回忆,那段时间很难但也很纯粹,留守的匠人经常互相串门,看新烧的东西,交流心得。没了生产压力,反而有了更大的创作自由,可以静心揣摩古法,试验新品。

他们的坚持为磁州窑保存了珍贵的“火种”,他们的作品也逐渐被一些有眼光的收藏家关注,重新走向全国。

自由创作的“时代印记”

“自从轩辕之后,百灵立下磁窑。于民闾阎最清高,用尽博士机巧。宽池拆澄尘细,诸般器盒能烧。四方客人尽来淘,件件儿变作经钞。”

这首《西江月》见于彭城出土的一件元代瓷枕之上,经钞指金钱,词中写到了窑神福祉、窑场面貌、制瓷技艺,更主要的是表达出让劳动成果全部变现的企盼。

磁州窑恢复光大了唐代长沙窑以文字书法装饰瓷器的手法,在枕、碗、瓶、坛、罐、盒、盘、壶等各式器物上以独字、多字、文图结合等多种形式留下大量生动别致的构思。

有自勉的警句,如“众中少语,无事早归”;有广告词,如“此酒填平闷海推倒愁山”;有诗词歌赋,如“左难右难,枉把功名干,烟波名利不如闲,到大无忧患。积玉堆金,无边无岸。限来时,悔后晚。病患过关,谁救的贪心汉”;还有记事抒怀的作品:“余游颍川,闻金兵南窜,观路两旁,骨肉满地,可叹!为路途堵塞,不便前往,仍返原郡。又闻一片喧哗,自觉心慌,思之伤心悲叹。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只有作枕少觉心安。余困居寒城半载,同友修枕共廿有余。时在绍兴三年清和望日也。”

绍兴是宋高宗赵构的年号,那是一个乱离的时代,这方现存于日本的磁州窑瓷枕上记录下时代创痛。枕上还有白居易的诗,“时难年荒世业空,弟兄羁旅各西东……”现存于美国的一方瓷枕上也有相同的诗,题记内容一致,但简略些,落款是绍兴元年,题记署黄山樵子。

不知这位黄山樵子姓甚名谁,但他通过自由创作的磁州窑瓷器,将时代印记和个体心绪传递千百年,漂洋过海。

中国工艺美术学会的研究显示,官窑与民窑的明显区别,在于创作的自由度。官窑器物需遵循严格的审美范式,题材多为龙凤、祥云等象征皇权的纹样。民窑源于生活、植根生活。对材料和题材不拘一格,很多创作都是有感而发。

彭城的磁州窑富田窑址博物馆保存着明代原料加工场地、石砌窑炉和耙泥池遗址,仿佛还在诉说着当年“万物皆可入瓷”的创作盛况。

“历史上磁州窑产出过饮食具、酒具、梳妆用具、寝具、供器甚至小动物形玩具等,种类丰富,能够满足不同年龄段人群的需求。”安际衡说,这种以用户为中心的设计理念,在今天看来仍然十分超前。

在安际衡的展览馆内,能够清楚看到这种传统的当代演绎。“这是我们改良的豆型瓷枕,高度为7厘米,枕面设计成凹形双峰结构,贴合颈椎曲线,还预留了香薰孔。”安际衡说,这款融合了人体工程学与传统美学的瓷枕,已开发出10多个款式,线上线下年销量可观。

安际衡认为,自由也不是肆意妄为,而是在传统与创新之间找到黄金分割点。他一方面带领团队深耕磁州窑技艺传承,完整保留拉坯、绘花等传统工序;另一方面,不断尝试将传统技艺与现代生活结合,开发出磁州窑文创茶具、文具等系列产品。

“最近我们推出了安磁香灰疏通刮痧板,获得了一些小众群体的青睐。”安际衡说,这为今后的跨界创新提供了新思路。

峰峰矿区裕行陶瓷有限责任公司的生产车间里,现代化流水线上一件件骨质瓷釉中彩系列产品缓缓而出。“‘民窑亲民’,我们将传统磁州窑的技艺精髓,转化为现代日用瓷的语言。”裕行陶瓷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侯亚森说,公司主导的骨质瓷釉中彩系列,不仅满足了国内消费者对高品质生活的追求,还进入了欧美市场,年销量超千万件。

裕行陶瓷还融入了邯郸的成语文化,开发出以“胡服骑射”“完璧归赵”等成语典故为主题的餐具、茶具,这些产品成为商务往来的礼品和旅游纪念品。

当代磁州窑艺人也在探索传统技艺与现代科技的更深层融合。在彭城的一间工作室里,艺人王念峰正在电脑上调整三维立体激光雕刻机的参数。20多分钟后,细腻的纹路便精准地定格在一件球形瓷器的表面。

“此前磁州窑都是手工制作,遇到量大的订单很难完成。”王念峰说,“从最初仅能完成平面瓷盘刻画,到逐步突破球形、异形瓷面的立体雕刻,数字化工具将单件作品制作周期大幅缩短,有时还能实现手工难以企及的纹饰精度。”

王念峰认为,科技不是要替代传统,而是为匠心“减负提速”,拓宽创作边界。在他的工作室里,传统的手工拉坯与现代的数码雕刻和谐共存,各自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你看这个瓷瓶,上面的花纹是激光刻的,但颜料还是斑花石的,烧窑还是‘馒头窑’的火候。”王念峰拿起一件作品说,科技是工具,传统是根。根不丢,工具再新,也还是磁州窑。

以彭城为中心,峰峰矿区现有82家陶瓷企业,超百家产业链关联企业,年产值超5亿元。

近年来,峰峰矿区持续加大文化产业资金投入,对各类文化产业主体实行减免补贴政策的同时,还对文化产业相关人才发放现金奖励,并协助企业申报文化产业发展引导资金,助力企业扩大生产规模。

与此同时,当地以“磁州窑造”区域品牌为统领,着力构建共享制造平台,整合设计、产能与市场资源,推动陶瓷企业从单点竞争转向协同创新,并通过健全版权保护与交易机制保障创新价值,加速传统技艺的市场转化。

此外,峰峰矿区积极探索文化IP开发、智能化生产等路径,全力推动磁州窑产业从传统制造向文化创意智造集群的跨越,在养生陶瓷、数字文创等新兴领域持续深耕,培育产业高质量发展新增长点。

自由窑火“越烧越旺”

在磁州窑富田窑址博物馆的展架上,传统磁州窑大型陈列瓷与小巧玲珑的虎头枕冰箱贴相映成趣,被游客戏称为“最萌体形差”。这些冰箱贴的设计者,是1999年出生的陈焱怡。

陈焱怡的外祖父是中国陶瓷艺术大师任双合,陈焱怡的工作室就位于富田窑址博物馆内。“现在我每个月销售额达到2万元就暂停销售,潜心下来继续学习,研究网友的评论建议,琢磨怎么进一步创新。”陈焱怡说。

与长辈们“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销售模式不同,陈焱怡的产品线上渠道销量占比超过70%。在社交平台上,她以“磁州窑女孩”的人设活跃更新:“最近在画红绿彩小老虎”“修坯与上釉的治愈瞬间”“开窑盲盒来了”……这些充满烟火气的分享,获得了大量网友喜爱。

“我将产品链接嵌入直播场景,每次带货都引发抢购热潮,尤其是直播开窑成为最受欢迎的环节。”陈焱怡说,窑门开启的瞬间,釉色在高温淬炼后的神奇变化通过镜头实时传递,这种真实的体验感让网友大呼过瘾。

创新并非一蹴而就。陈焱怡说,在试制冰箱贴时,想把灵感变为现实,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做造型、定画面,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反复琢磨,哪个环节稍有差错就会失败,不少产品都需要三四个月的尝试才能成功。

每到傍晚,彭城镇的磁州窑艺术街区就热闹起来。游客们有的在传统陶艺作坊里体验拉坯,有的在富有情调的咖啡小店里拍照打卡。这片由原邯郸陶瓷七厂旧址改造而成的街区,如今已成为集文化体验、餐饮住宿、文创销售于一体的国家工业旅游示范基地,目前街区已入驻陶艺工作室、文创商店、特色餐饮等商户138家,推出了“磁州窑制瓷体验课”“夜间陶瓷灯光秀”等特色活动,沉浸式的体验受到不少游客欢迎。

设置在磁州窑艺术街区的峰峰创客空间产业园,云集了一批磁州窑“创客”,这里为创业者提供免房租、水电费补贴、享受贴息贷款等优惠政策。

街区运营负责人曹敬坤说,除真金白银外,街区还安排国家级大师为创业者进行技术指导,组织技术指导老师去景德镇等地考察,学习制窑材料升级等相关技术,并配套好电商物流企业,全面扶持创业者发展。

在磁州窑艺术街区对面的一家店铺,“90后”岳坤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出生在磁州窑陶瓷世家的他,大学学习的是摄影专业。2019年,他选择回到家乡峰峰,与家人共同打理“异品坊”工作室。他的作品风格刻意打破传统,以奇特造型博人眼球。

“我设计的茶具、咖啡具、艺术摆件,甚至大型酒店装饰品,都融入了现代设计语言。”岳坤说,他不想简单地复制传统,而是要创造出属于这个时代的磁州窑。

创作之外,岳坤充分发挥自己的摄影专长。从古老的窑炉到精美的陶瓷作品,从工匠们专注的神情到学员们认真学习的模样,他的镜头记录着磁州窑的每一个精彩瞬间。“摄影让我找到了与传统对话的新方式。”

这些影像通过社交媒体传播,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每逢假期,我们这里就会有很多外地人来研学。北京、天津、南京、杭州的团队都是从各个平台上看到我的作品后,主动联系我的。”岳坤说。

研学活动不仅宣传了磁州窑文化,更形成了良性循环。岳坤说:“学员们的反馈常常给我新的创作灵感,他们的视角让我看到了磁州窑的更多可能性。”

目前,一批知名高校在峰峰设立了教学培训基地。峰峰以创办中国磁州窑文化研究院和磁州窑陶瓷产业技术研究院为抓手,促进高校陶瓷科技成果转化,并为陶瓷艺术人才和高科技人才提供项目资金支持、人才公寓、专项奖励等措施招才引智、留才育才。

在政策鼓励和政府支持下,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回乡创业。峰峰土生土长的“85后”青年孟繁甲,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地工作,起初对回乡并不看好。“产品没渠道,技艺难突破,知名度也不高。”孟繁甲说。

看到家乡有国家级大师“传帮带”的机会后,孟繁甲选择归来。“现代人喜欢饮茶、喝咖啡,对瓷质就有了更高要求。”孟繁甲说,他和团队在专家的指导下,通过在原料加工、烧制工序等方面的改进创新,能够做出更精致的小器型,目前累计研发产品200余种,畅销品类30余个。

近期,孟繁甲正在通过合作、参展等形式将磁州窑文化推广到南方不少省份,同时逐步把产品业务扩展至韩国、日本等海外市场,让更多人了解磁州窑。

峰峰矿区文化馆馆长蔺昊波说,未来越来越多优秀人才将参与到磁州窑的创作中,助力千年古瓷迸发出更自由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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