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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81岁了，我推掉了朋友去外地过年的邀请，在家陪母亲过年。哥哥为了过好这个年，做了充分的准备，厨房重新进行了装修，厨具、餐具、餐桌、餐椅都焕然一新。除夕，我们哥仨和各自的家人陪母亲包饺子。母亲虽然患了二次脑血栓和一次脑出血，但借助扶架，从卧室走到了厨房，来指导我们拌馅、和面、包元宝形饺子。母亲愿意看着我们包饺子，这似乎对她而言，是一种快乐。

记得孩提时总巴望着过年，小伙伴们凑在一起欢蹦乱跳的唱着歌谣：“新年到，放鞭炮，穿新衣，戴新帽，嗑瓜子，吃水饺……”在那主张勤俭持家的艰苦年代，孩子们过年能吃上花生、水饺，已是一种难得的物质享受了。女孩子穿上花衣服，打着红灯笼。男孩子对穿衣服没有奢求，只要能买上两挂炮仗就行了。因而，孩子们都乐意过年，一进腊月，巴不得立马就到大年夜。

那时，父亲在外挣钱养家一个月只有几十块钱收入，母亲没有工作，是家庭妇女，为了维持一家7口人的生活，母亲要给缝纫社拆洗衣服、打短工、当装卸工，有时给缝纫社拆洗棉大衣干到深夜一两点钟，身子骨儿累坏了，40多岁就落下了病根。

母亲亏嘴，缺乏营养，但决不亏孩子。为了孩子吃好，总是变着花样让孩子们吃得顺嘴。那时，白面每月有定量，大多供应玉米面，母亲就用白面、玉米面掺和着做金银卷儿。就是单纯玉米面，也要做成摇嘎嘎儿、发糕什么的。为了改善伙食，母亲就买两毛钱肉炸点酱，吃顿面条，或是剁馅儿吃顿饺子。

母亲最拿手的要数包饺子了，那时菜便宜，夏天韭菜2分钱一大堆，冬天大白菜1分钱1斤。没有肉，用白面炸点面片，放在馅里用大油一搅和，包出来得饺子很好吃。

大年除夕，要守岁吃饺子。母亲把平时从牙缝儿里节省下来的钱都用在过年上，除了给我们做套新衣服外，就是买副食店供应的猪肉和带鱼。

除夕那天，母亲早早地炖上一锅猪肉，焖上一盘带鱼，再炸上一篮子油饼、排叉儿，然后便在菜板上剁白菜陷，和面准备包饺子。

捏饺子时，我常给母亲当帮手，母亲总怕我冻脚，先让我坐在热炕上，再把饺子皮放在篦子上，开始捏饺子，边捏边摆放，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来年我们家一定会财源滚滚。”我不由“哧”地笑出声来。问母亲：“妈，你真逗，跟谁说话呢?”母亲抬起头看了看我，正色道：“跟饺子说话呢，它们懂我的意思。”母亲仍在念叨着，我却早已泪眼模糊，看到母亲变形的手指，龟裂的手纹，我的心像刀绞一样。

姐姐也有点儿迷信，包饺子时总是将几个钢镚儿洗了又洗放在馅里，然后包在饺子里，还说吃饺子时谁能吃出钱来谁就有福气。

饺子放进锅里，母亲便坐在灶膛里开始拉风箱，母亲的身体随着风箱杆的进出一前一后地晃动着。母亲边添柴火，边给孩子们讲年俗，我坐在暖和的土炕上，盯着灶膛里母亲瘦削的身子，和她冻得通红的手指，觉得母亲就是一位英雄。

母亲拉风箱的身子还没停歇，我们就先闻到了饺子的香味。弟弟已是等不及了，他在炕上边跳边喊：“香!真香!我要吃!”母亲一边拉风箱，一边对着炕上蹦着的弟弟说：“再等会儿就熟了!“母亲说话时，幸福洋溢在她的脸庞。

除夕午夜12点，拉上几挂鞭炮放上一通。此时，家家户户都开始放鞭炮迎财神，整个村落鞭炮声连成一片，震耳欲聋，足足要响上半个时辰。饺子出锅了，母亲揭开锅盖，边吹气边用筷子给孩子们各夹一碗，自己则把其他的饺子翻个底朝天，并把破损的留给自己吃。我们吃饺子总能咬上钢镚儿，可姐姐忙活半天却一个也赶不上。

母亲对饺子的热衷，不仅是因为饺子好吃，它和年一样，是一种标志。饺子既是美食也是平安、团圆、富足的象征。

“除夕的饺子，吃的不是外人。”一家人围坐桌前，边吃饺子边聊天，气氛和谐、其乐融融。除夕夜亥时一过，便是新年最初的时刻，妈妈告诉我们，吃饺子寓意着“开张大吉，万事如意”;饺子有馅，需剁碎，代表着岁岁平安;饺子外形似元宝，代表着招财进宝;煮饺子熟了飘起来代表勃勃升起，煮破了，叫喜开花;盛饺子叫元宝入库，家人一块分着吃叫福气分享。看似小巧玲珑的饺子，竟有如此这般多的说道，这让我对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心怀敬意，也让我对母亲不敢小觑。

姐姐出嫁后，除夕之夜除了父亲母亲外，就是我们几个秃小子，但母亲依然是那样忙碌。后来，我们哥儿几个都大了，有了差事，家里多了挣钱的，富裕了。然而，母亲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胃口也变差了。

饺子熟了，我们先给母亲端上一碗，她吃得很慢，她在努力地用牙龈咀嚼着，因为牙床和双腮都陷了进去，咀嚼时嘴和鼻子都挤到了一起，比较费力，但仍乐此不疲地品着滋味。如果问她，味道咋样?硬不硬?她会很满足地边嚼边用不太清的话说：“挺软乎，好吃。”吃完后，喝一小碗饺子汤。然后道：“这个年纪，也就能吃几个饺子了。”

现在日子好过了，再不用为柴米油盐着急了，平时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过春节，更是整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饺子馅更是丰富，猪肉的、羊肉的、三鲜的，甚至还有鳗鱼肉的。总之，凡是好吃的、能包的，统统都可以做饺子馅儿。饺子虽然外形朴素、结构简单，但它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也寄托了我无数美好的愿望，端起饺子碗，我便想起了儿时的生活，想起了全家吃饺子的情形。

今年过年，我在家陪母亲吃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