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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最福

发布时间:2021-12-15 15:45:13

那年,父亲让我炒爆米花

在短暂而又漫长的一年中,无论酷暑严寒,还是日晒雨淋,我挑着担子走遍了全乡每一个村庄。

小街散步,身后突然一声炸响,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拐角处,一群人正围着看炒爆米花。这样的场景,既陌生又熟悉。响声炸开了我记忆的闸门,让我仿佛回到几十年前。

记忆中,爆米花给孩子们带来了无比多的欢乐。一位老人挑着爆米机担子走村串户。每到一地,小孩们就推推拉拉,吵吵闹闹,一窝蜂地拥上前去,带着大人给的一角、两角钱,一碗米、一把柴火,在老人面前排起长队。看着老人量米,盖盖儿,点火,摇起摇把。

老人黑衣,草帽,背微驼,两鬓斑白,炉火熏烤的脸庞是紫色的。坐在很低的小折叠椅上,身子微微前倾,左手摇着摇把,右手拉着风箱,不时看一眼机子上的压力表。风箱有节奏地“呼哧呼哧”,炒锅欢快地“嘎吱嘎吱”,火光在老人脸上一闪一闪。在我们焦急的盼望中,老人终于高深莫测地说了声:“好了。”接着直起身,把那黑漆漆的炒锅旋转一下放进油腻腻的麻袋口,右手握住摇盘,左手拿着套筒,对准爆米机的扳机,准备“开炮”。

小家伙们赶紧四散而逃,有的躲到大人的后面,有的紧紧地捂住耳朵。惶恐中,只听“嘣”的一声爆响,空气中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白花花的爆米花展现在面前,大家重新又围上前去,迫不及待地捧起滚烫、醇香、松软的爆米花,胡乱往嘴里塞。

炒第一锅老人不收钱。妈妈每次都叮嘱我,即便你是头一个,也一定要把钱给师傅,手艺人不容易。

没有想到,刚刚长大,我也挑起了炒爆米花的担子。那年高中毕业,既没有高考机会,也没有工作安排。七口之家的生活,全靠当基层干部的父亲四十多元的工资维持。一天父亲对我说,我跟一位炒爆米花的师傅讲好了,你去当学徒。随后东拼西凑,用十斤全国粮票、六块肥皂、一条大前门香烟(这在当时都是非常珍稀宝贵的东西)换回一套炒爆米花工具。

一个高中毕业的小伙子,吆喝着“炒爆米花”走村串巷,实在抺不下面子。我伤心地哭过几次,还是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一根扁担,一头炒锅火炉,一头风箱麻袋。凌晨出门,天黑回家,把草帽压得低低的,生怕同学和熟人看见,但心里又渴望碰到他们照顾生意。干活没遮没挡,最怕刮风下雨。炉灰和铁锅的扬尘,撒在头上、身上、手上,渗进手缝。一双手变得墨黑,怎么也洗不白。一天下来,腰酸、背痛、腿麻、脸烫、手软、头晕。最痛苦不堪的是炒坏了,赔偿不说,还被人刁难耻笑。

但人间不缺善良温情。有一天下雨,一位老奶奶把我让进家里,送上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看我抬不起头的样子,说:“莫难为情!靠劳动挣钱不丢人。”我衷心感谢这位人生导师。老人不在了,我同她的子孙做了亲戚。

闯过脸面关之后,我从生疏到熟练,从讨厌到喜欢,接着闯过了跑气关、仪表关、时间关、风箱关……

用向邮局讨要的封邮包丢下的小锡块,熔化后浇灌变形的炒米机盖;摸索出不看气压表也能炒好爆米花的窍门;总结出各类食物炒爆的时间长度;风箱坏了,拆开来反复琢磨,制作出新的风箱……我炒爆米花的效益越来越高,创纪录的一天,我炒了将近二百锅,收入相当于当时我爸半个月的工资。晩上一家人看着我用黑乎乎的手指头清点一角角、一分分的钱币,有说不出的开心。在短暂而又漫长的一年中,无论酷暑严寒,还是日晒雨淋,我挑着担子走遍了全乡每一个村庄。我为炒爆米花编了一个顺口溜:“风吹炉火呼啦啦,烧锅转表嘀嗒嗒。一声炸响云雾起,脱罐而出白花花。闻着扑鼻香喷喷,吃起甜美顶呱呱。小伙用心展技艺,男女老少齐声夸。”

这台炒米机后来成了我们家的重要经济支柱。而我收获的不仅仅是金钱,更有人生的磨砺。之后,我上大学,有了正式工作。时隔将近半个世纪的今天,当我书写这段往事时,依然止不住泪水盈眶。严苛的要求,是父亲给予我的最大财富,让我懂得怎样成为生活的强者,怎样才会有生命的厚度。宋增建

 

楼梯间诗人

表姐从小在蜜罐里长大,家境优渥,吃、穿、用,都是我仰视的对象。

表姐年轻时模样生得俊俏,性格柔和,又是文艺青年,追求她的小伙子不少,表姐和县医院的汪医生对上了眼儿,一谈即成。

表姐和汪医生结婚后,生了一对双胞胎,日子过得优哉游哉,着实让人艳羡。后来,表姐所在的企业破产,她下岗后一直在家当全职主妇,有大把闲暇时间上网,她开始玩博客,在上面发表“无病呻吟”的诗歌,还创建了一万多人的文学圈,当了她有生以来最大的“官”——圈主,自得其乐。我们都笑她,闲得无聊,有那时间找份工作赚点钱不香吗?

去年,汪医生突发心脏病去世,家里经济一下捉襟见肘,女儿已经出嫁,但儿子还在读大学,不能坐吃山空,实力不允许表姐坐家里。

表姐要我帮她找份工作,我一下犯了愁,奔五十的女人,除了会写无用的诗歌,没有过硬的技术,年龄上除了保洁员和钟点工外,暂时还想不出其他职业对她友善。我试探着问表姐:“愿意干保洁员吗?”没想到她一口答应了。

表姐上班第一天,我还没来得及打电话问她干得顺心不,她先发朋友圈诉苦了:累死累活干了一天,活儿还没干完,累哭了,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天?

表姐被汪医生惯坏了,加之天天沉浸在诗歌里,写傻了,不仅吃不了苦,连上班摸鱼都不会。保洁这活儿,卫生只要说得过去就行,按领导的标准干,肯定得累死。我把这些反馈给表姐,她委屈地说:“保洁员还是你托人帮我找的,我若不好好干,让人家炒鱿鱼了,我哪里赚钱去。”

我闭嘴了,与其劝她适应,不如动员各方力量,给她找份更适合她的工作。

上个月,我同学厂子里需要一名文员。我立马跑去表姐家,让她赶紧辞了保洁员的活儿,去我同学那里上班,工作体面,而且比保洁员每月多开几百元。

表姐在听了工资后,秒拒了:“工资对我没诱惑力,我当保洁员还能顺带捡废品,每月靠捡纸壳、瓶子啥的也能收入二三百。而且我现在已经适应了保洁员的工作,觉得任何工作都没有干保洁好。刚开始干时,我是哭了三天,可咬牙坚持了两个月后,便适应了,现在擦八层楼梯都不带喘的。而且干顺手了后,一天的工作量三个多小时就做完了,其余的时间可以在楼梯间自由支配。”

“我喜欢诗歌,干完活儿可以随便找个楼梯坐下,把新作的诗歌写在手机上。这一年,我坐楼梯上写的诗歌够出两本诗集了。”好嘛,保洁员对表姐而言是锻炼身体,养足精神好写诗。既然她不想换工作,那我还有一事想跟她谈:“姐夫去世一年多了,你也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我认识一位男士,也是丧偶……”表姐反问我:“你觉得我孤独吗,还需要伴儿吗?”我揶揄她:“你不孤独,你有诗歌。”

表姐笑了,给我看她在楼梯间创作的诗歌,我看后评价:“有病呻吟,比原来写的那些强,我的楼梯间诗人。”

我原来从不看表姐写的诗歌,她一对我谈诗歌,我就想抱头逃窜,我实在受不了“看花谢也心惊,听猫叫也难过,诗就会来了”的所谓诗人,但现在看着被诗歌滋润灵魂的表姐,我突然感到诗歌的美妙,不是表姐写的诗句有多好,而是因为有了精神寄托,让保洁员这份工作也富有了诗意,变得不再苟且。

表姐说,当下是她最好的时候,汪医生去世后,她肩上的担子一下重了,不仅要当女人,还要当男人,有时甚至比男人还累,好在有诗歌,让她的情绪有了出口。

摩西奶奶曾说,人的一生,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是幸运的。当你不计功利地全身心做一件事情时,投入时的愉悦、成就感,便是最大的收获与褒奖。

日子虽苦,因为有了爱好,灰扑扑的日子也镶上了金边,让烟火气的日子浪漫起来,把每一个当下都活成远方。马海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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