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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我的村 | “圈子”,挺好的

发布时间:2022-07-28 17: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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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子”,人名。在花甲轮回的60多年里,他尝尽了农村的酸甜苦辣,见证了农民的生活历程,反映了“家乡”的时代巨变。

圈子,是小名,图好养活,父母给起了这个名,意为圈住、跑不了,如叫拴柱、锁头一样。圈子的大名叫白全。白全属羊,67虚岁,白全是光棍。白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牵无挂的清净与清闲的生活状态,也令为儿女操劳一生的同辈人生发了许多感慨——人生不易,怎么都是一辈子,光棍圈子不也过得挺好吗?

白全的三间房子与我家老屋相连。房子四墙下石上坯,建于上世纪80年代初,而房瓦是红色的,门窗是铝合金材料,都是新的。一打听,才知道是村里用上边专款帮白全修葺的。阳光很好,照在低矮的房顶上,照在门窗上明明亮亮,一座老屋装盖上现代材料,恰如老太太戴花,喜兴中现着返老还童的韵致。

还是去年,利用国庆节闲暇,我回过一次老家遵化市思恭庄村。几十年间,村子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整齐宽敞的水泥街道,红红绿绿的花草树木,一层层高大房舍间,不时有座两层或三层的小洋楼矗立着,把村子头顶上的天空也撑得更高。

寻亲访友间,我走进了邻居白全——一个老光棍儿的家门。院内东南角用铁架支起个“太阳能”,院子不大却有些空旷,里边躺着几根不知用做什么的木头,不整齐的摆放,显出光棍家里的疏懒之气。西屋里放置着锨、镐、锄、耙农具和扔了可惜、放着没用的过日子的淘汰品;堂屋东侧搭起一大一小锅台;东屋是住人的地方,炕是水泥板搭成,平展展的,铺着蓝色地板革,炕上放着被子及枕头,一个老式红色板柜横卧在北墙根儿,色泽斑驳,着附着岁月的沧桑,上面有彩色电视机,东墙边上有电冰箱以及冰柜。

时值午饭间,白全在擀面烙饼,面片白白的,周边有淡淡的黑手指印儿,他的身体随双手动作而前后动着,67岁的人并不显老态,腰不弯,背不驼。开启燃气灶,火苗蓝蓝闪闪地舔着锅底,接下来放油,饼入锅。一会儿,白面饼的香味随着飘出门的炊烟分散在院子里,这种久违了的家乡味道,令我深深地用鼻子吸了口气。

近一个小时,我们的交流围绕这些年他的经历,基本上是我问他答,虽然说话有些障碍,但他的表达并没有影响我,理清了他这么多年的人生脉络。所见所闻,这些年圈子生活得不错。

从白全家出来,脑子里便充满着四五十年前的白全家的事情……

白全是个苦命人,几岁时母亲便去世了,与父亲相依为命。父亲是骡马饲养员,这是个缠人的活计,白天要按时给牲口们填草料、轧草、粉碎饲料等,夜间也要从被窝里爬起来喂牲口,白全便同父亲住在生产队饲养室内,连一天三顿饭也吃不准时,人吃饭时也是牲口进料时间,只能先伺候好牲口,爷俩再炊锅弄灶地对付一日三餐。  

白全的苦还有来自天生的——长相太过一般,黑黑的窄长的脸上,一双小眼睛,白眼仁占了很多,挤得黑眼仁剩下点点,常有洗不净的东西粘挂着,说话不流畅,常常费力地说不清一件事情,时间久了,邻居们不等他把话说完,却已经清楚他说的意思了。

那时候已经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制度,白全和同龄人一起走进了校门,他认真努力,可终因智商差而经常当留级生。小学五年级时便扔下书包,离开了学校,到生产队干些牵牲口轧地等杂活,挣少半个劳力的工分。

上世纪80年代初,农村将土地分给农户承包,生产队散了,饲养棚拆了,牛驴做价卖给了个人。白全爷俩与另外几户结成互助组,共养一头牛、一辆车,白全成了车把式,与牛为伍,播种拉秋,运粪耕地,与父亲一起伺候那头牛。白全爷俩,一双筷子般互相支撑,形影不离过日子。

父亲病了,卧炕不起,白全熬药煎汤,一日三餐地伺候,还经常去村东112国道边饭店买来豆腐脑、炸大馃子等,调剂父亲的胃口。父亲想吃“凉粉”,他半夜三更,深一脚浅一脚,到卖家去敲门买来。邻居们说,人老了图什么?有个圈子就够了!人们也会拿聪明伶俐且不能孝顺的人与他比较,说,白搭了精明,哪如圈子那样?论孝敬,痴汉倒比精儿强!

长久卧炕的父亲死后,白全由父子二人世界,成了一家一个人的光棍。

人们拥有了自己能做主的土地,宝贝般珍惜着,土地让乡亲们丰衣足食,脸色由黄变红润起来,说话有了底气,腰板也似乎直了起来。

又过了几年,变了,土地产的粮食不值钱了,人们先弃了费水费电费工的水稻田,村北几百亩夏绿秋黄的水稻不见了,接着习惯多年的小麦、玉米两茬播种也不见了,原因仍是费水费工,成本高,不划算。家乡祖辈耕种的小麦面积越来越少,昔时那一望无际的田野麦浪壮观宏阔,曾是家乡的一道风景,更是家乡的骄傲,却终将谢幕般渐渐枯萎、瘦小起来……

人们的注意力由土地转移,眼睛开始向外,年轻人终于拔开双脚,离开祖祖辈辈生息繁衍的土地,加入了必定写入新中国改革史的“农民工”打工大潮,彻底颠覆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千百年以来的生存模式。

白全也被裹入打工队伍中,外出打工的街坊邻居见他在田地里无所作为,又自己炊锅弄灶三餐不易,便带他外出打工——白全一把锁头看家,加入了农民工大军。

农民工是以搞建筑工程开始的,城市楼房、工厂蓬勃而起,处处是建筑工地,白全便随着工程队干些看堆守夜的简单工作,工资不高,也算人尽其用,于团队、于个人双方互赢。

光棍无牵无挂的好处,也利于众人,平日值守不缺勤的白全,就是到了过大年,大家心急火燎往家赶,他也会心静如水地守在工棚,与一片闲歇的建筑工地度过新春佳节,寂寞中无怨无悔。邻居们说,那时几年几年地看不见白全……

村东国道越修越宽越直,且越讲究,十多年前有了绿化隔离带,村子也美起来,新房多了,楼房也有了,街道铺了水泥路面,两侧绿植惹眼美观,白全回来干起了扫路做环卫的营生,穿着黄马甲、戴着黄色帽、蹬着三轮车慢悠悠地走在阳光下,大路旁。

村干部介绍,作为“五保户”,政府每月发放给白全生活补贴,光棍花销少,自来水不收钱,用燃气免费,在加上自己挣点儿工资,白全的日子过得不操心、不费力,每天会喝三四两白酒,挺滋润的。我问,将来老了咋安置?村干部回答说,去敬老院养老,敬老院如今都是楼房,特别漂亮,国家管穿管吃管住管治病,就是后事(死了)也包了。入了敬老院等于享福去了!

孤寡老人这一弱势人群,向来为社会所关注,他们晚景如何令人瞩目,是社会冷暖的温度计。如此看来,白全未来可期。

临别日,我提着白酒再次到白全家,他接过酒的时候,不大的眼睛看着我,他的脸似乎比印象中洗得干净。也许是年轻时并不显年轻,67岁的他如今并没有显老,似乎还是那时的圈子。

圈子真的是挺好的。

张国印

(作者为唐山市遵化市思恭庄村人,退休公务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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